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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害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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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害權

五天一晃即過, 秦鹿定下的返程之日很快到了。

鳳曲這幾天都陪他在幽州游蕩,偶爾看燈、偶爾賞雪,亦或者邀請下棋, 不留情面地將他步步圍殺。

不過, 秦鹿沒有再提一起回去的事, 日子平靜得就像什麽都不曾發生。

最後一天,秦鹿提出想去喝一壺幽州特有的“行路難”。

行路難是幽州有名的茶水, 名字取得奇異,但在大虞相當有名。鳳曲沒有理由拒絕, 如約到了秦鹿定下的書茶館——秦鹿早早到了,坐在二樓的雅間聽曲。

鳳曲拾級而上,在他對面落座。

這間書茶館坐落城邊,二樓眺去,可見封凍萬裏、明澈如鏡的湖面, 映鑒碧天白雲,和四下高低錯落的瓦舍高樓,好似一幅人間畫卷。

他不僅自己要看,還要說給秦鹿聽。

秦鹿聽著,讚道:“幽州的風光確是不錯。”

鳳曲卻想到他的眼睛,又是一陣心酸,默默停了話頭。

秦鹿覆道:“這半年來,北邊匈奴屢屢犯禁、東面扶桑蠢蠢欲動、南方水盜治而不絕,十三疊亦是水患頻頻……唯有內地幽州,還是這樣靜好無波。”

鳳曲靜靜聽著,不做評價。

秦鹿卻也不說話了, 還是雅間外一聲驚堂木響,秦鹿叫停了彈曲的姑娘。八方堂中、四角臺上, 一名儒生打扮的男人正向賓客敬茶。

樓外雪落簌簌、館中絲弦錚錚。男人清一清嗓,開了個頭:“小生不才,書接上回,還與諸客聊說那斷山幫楊蒙楊大俠。”

場中無數眼睛匯向了他,有客嘲笑:“楊蒙不是最忌諱別人說他麽?你怎麽還不收斂!”

說書人哈哈一笑:“還不是客人愛聽?便是冒著殺頭的風險,小生也只好說下去了。”

說罷,他當真說起了近來的新秀楊蒙,說得眉飛色舞、唾沫飛濺,客人也聽得津津有味,頗為入迷。

鳳曲對江湖諸事並不上心,畢竟他自己都處在風口浪尖,許多懸置的案件都被坊間扣在他的頭上,鳳曲就知道,這些說書人有多無賴。

秦鹿聽他久不說話:“你要是不感興趣,我們出去逛就是了。”

鳳曲端著的茶杯一放,狀似沈思:“逛什麽……”

秦鹿雙眉剛挑,想問他想逛什麽,臺上說書人正說道:“且說那楊蒙屠過李莊六十二口,又到河中洗劍。那條河也是大有講究,就在寧定縣北出三裏路不到,是觀靜山上雪水所匯,先前我們說過的葉隨就在那裏墜崖養傷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一柄重劍拔地而起——誰也不知它從何而來,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劃破當空,在嘩然的驚呼聲中,劈向說書人的頭顱。

說書人也一瞬驚了神,他連尖叫都沒有時間,血濺當場幾乎成了命定。

然而二樓雅間中,一支銀箸穿風而來,竟與重劍半空相見。

二者孰輕孰重,一目了然,可火光濺了瞬息,銀箸倏斷,迸作兩截飛散,重劍也失了氣勢,半路一墜,筆直地插/進說書人眼前木臺,僅剩數寸距。

說書人驟然委頓,軟倒而坐。

堂中驚呼四起,滿是崇拜地掃視四周。

角落裏,一名黑衣的劍客忽而起身,警惕地張望二樓。

可動容的還不止他,迸開的斷箸勢如破竹,脫離了眾人視線,卻濺進了一人的茶水。

此人一身寶藍錦衫,靜靜註視著裂開的茶杯。茶水溢出,落在他剛剛彈出半寸的劍身。

對面端坐的女子柳眉微蹙:“這是……警告?”

寶藍錦衫的男子將劍收回,臉上泛起喜色:“幽州還有如此高手!看來,他是和楊蒙一路的。”

“但他若是和楊蒙一起,何必用這招救下那位說書先生?”

“那誰知道,總之是個高手就對了,我要和他約戰!”

女子卻久不言語,顯然是對這個結論並不滿意。

她憂心忡忡地打量四下,可是未能得手的楊蒙也在審視周圍,眼見就快註意到他們。女子只得收回目光,壓低了聲音叮囑:“小葉子,該走了。”

“咦?今天不殺楊蒙了?”

“今天不是時候,快走。”

兩道背影漸漸退出茶館,也淡出了鳳曲的視野。

對面的秦鹿摸到自己少了一根的銀箸,心下了然,笑說:“小鳳兒真是豪氣,那根筷子可是年初才到的貢品。”

敗家子鳳曲手中空空,聞言眨一眨眼:“嗯?”

秦鹿問: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t

鳳曲答:“沒什麽要緊,說書先生說多了謊話,被正主找上門了而已。”

秦鹿就猜到他說的是“楊蒙”。

“斷山幫楊蒙前幾年就很活躍,且去島的事後,他又躋身群英榜前十,更是引人註目了。”秦鹿思忖著道,“但比起楊蒙,這半年裏突然殺進前十的葉隨也很蹊蹺。”

鳳曲順著他的話頭請教:“哪裏蹊蹺?”

“在他取代支子約進入前五之前,從沒有人聽過這個名字。即使是現在,這個人師從何人、擅用何器都還是謎,聽說他的基本功也很不盡人意,不似正派出身。”

鳳曲下意識問:“即便是你也看不出他的來路?”

話未說完,想到秦鹿的眼睛,他已生出悔意。

秦鹿一楞,卻微笑著接過話去:“是啊,即便是我。”

“……對不起。”

“本座只是做得比以前少了,又不是比別人少。就算不知來路,本座也不是猜不到他的法門,不過還缺一些印證而已。”

鳳曲卻已經滿心都是對秦鹿的愧疚,秦鹿後續說的什麽楊蒙葉隨,他都聽不進去,只惦記著秦鹿的眼睛,也不知道能怎麽彌補,總之心不在焉,迷迷糊糊。

秦鹿很快就聽出了他的異樣,話頭一停:“那麽,今天就到這裏吧。”

“你要回去了?”

“瑤城還要防著水盜,姐姐擔心的事可多著呢。”

“……我送你。”

“送我不如陪我,陪我不如娶我。”

“………”

“可惜姐姐沒了眼睛,看不到你現在的表情有多討喜。”

秦鹿言盡於此,拿了折扇,兩名影衛入窗並扶,很快出了雅間。

方才的嘈雜淩亂堪堪平息,說書先生嚇破了膽子,臺上換了別的說書人,原先的就坐在茶館門外一臉後怕。

一行人走下二樓,小二知道秦鹿眼疾,殷勤地前來攙扶。

鳳曲的餘光掠過楊蒙原本落座的地方,那裏已經換了一茬客人,想必是聽了他的勸誡,沒有再和說書人為難。

秦鹿問小二:“剛才是遇襲了麽?聽說楊大俠來過。”

小二賠笑:“不想驚了貴客,是和楊大俠有些誤會,不過已經好了。”

秦鹿問:“怎麽好的?”

“是有英雄出手相助。”

“是哪路英雄?”

“這……就不知了。總之是能制住楊大俠的英雄,肯定瞞不過您這樣的貴客。”

鳳曲壓了壓自己的竹笠,他穿得不算考究,不過是因為和秦鹿同行才讓小二敬畏。此刻特意斂了聲息,看著就和尋常的仆從無異。

但休息著的說書先生卻莫名望了過來,喉頭一緊:“少俠請留步!”

鳳曲不想停步,而秦鹿停了下來:“叫你?”

鳳曲只得轉回頭:“先生何事?”

說書先生一步一蹌地追上來,上下打量這個略顯清瘦的少年。

只一眼,叫他心驚不已,幾乎不用確認,他已雙腿一軟,想向鳳曲磕頭:“謝少俠救命——”

然而鳳曲袖子微動,說書先生跪也跪不下去,話也說不出來,只能為難地僵在半路,滿眼惶恐。

鳳曲再一擡掌,一股輕柔的力道把他扶起:“與其謝我,還是謝楊大俠沒有真的趕盡殺絕吧。你今後要說故事,還是註意分寸。”

說書先生更是後怕,眼淚奪眶而出,忙不疊地擦了擦:“是、是,我今後一定不說楊大俠的事了。”

但還沒等鳳曲欣慰地笑笑,又聽說書先生小心地問:“我以後……說您的可以嗎?”

鳳曲:“?”

說書先生咽了一口唾沫:“小的沒什麽本事,只是胡亂猜猜。您……閣下……就是且去島傾鳳曲傾少俠吧?”

秦鹿壓抑不住,喉口溢出笑來。

鳳曲板著臉回絕:“你認錯人了。”

“怎麽會呢!‘曲罷鳳還扶搖中,青笠青衣青劍客’,能當此句,又是姿容昳麗、風儀無雙……”

鳳曲:“……”他的額角青筋隱跳,“至少這個月不要說我在幽州,可以嗎?”

說書先生點頭如搗蒜,雙目不掩崇拜。

想起什麽,他又連忙補充:“少俠,方才您的暗器摔到了其中一人的杯子,他們就著急走了,我看他幾個同夥走路的姿勢,像是官府中人。”

這條情報倒是出乎鳳曲的意料:“當真?”

說書先生連連點頭:“小的別的不行,眼力還是可以的。”

秦鹿悠悠一嘆:“這幽州真是熱鬧起來了。”

這可不是好事。

鳳曲藏在幽州,只是為了騰空養傷,而康戟熟悉此地,他才跟著康戟過來。若是太多人在幽州認出了他,再引得朝廷人來,就要讓他頭疼了。

秦鹿最後問了一遍:“真的不跟我走?”

鳳曲用沈默做了答覆。

秦鹿便不再多言,踏上侍從備好的馬車。

但他鉆入其中,拂窗與鳳曲默對半晌,終究給了一句忠告:“幽州不是久留之地,盡早做出你的決斷吧。”

-

這幾天和秦鹿一起,鳳曲就忍不住想起半年來作為同伴偕行的日子。

他之所以選擇幽州,也有想要回避瑤城、宣州、明城和玉城等故地的原因,好在秦鹿看破不說破,給他留下了適當的體面。

回到和康戟暫居的屋舍,康戟一如既往在舍內喝酒。

那串耳掛已經修好了,看上去毫發無損,仿佛十步宗的災難也不曾發生。鳳曲謝過康戟,把耳掛揣進了腰上荷袋。

康戟問:“不戴上嗎?”

鳳曲搖頭:“容易壞。”

康戟看向他的荷袋,故作不經意地問:“……那塊東西也在裏邊?”

鳳曲順著他的目光下看,眸光同樣深沈些許:“嗯。”

他們說的就是那件救了且去島的寶物。

——金書玉令。

“雷霆雨露俱是天恩,沈島的機關是皇帝設的,救島的信物卻也是皇帝賜的。高/祖不愧是高/祖,神機妙算,我輩宵小難以望其項背。”康戟一頓,“所以你不還我了?”

鳳曲聳眉:“還?”

康戟把嘴一撇:“借。”

鳳曲冷笑一聲,不理他了。

這塊金書玉令本是應淮致的遺物,但世子後來被傾九洲救走,能記得扶搖劍就已不錯,哪裏在乎什麽令牌。

它一直孤零零地落在行宮,直到應賒月、應折炎帶著慕容麟前來收拾應靈畢的遺物,慕容麟才發現了金書玉令。

無論是出於私心,還是別的什麽情緒,慕容麟最終帶走令牌。在玉城確認了鳳曲身份後,他便交還十方會,囑托他們代為轉交。

然而康戟只送去了考試的信物,這枚金書玉令收在他的手裏。

再到且去島動亂,機緣巧合,也算物歸原主。

康戟摸摸鼻子,有些理虧,但他毫不難堪,屢屢重申:“幹爹要是提早給你,你肯定不會接受。所以幹爹帶著,時機不是正好?”

鳳曲心情好時回一個假笑,心情不好就當自己聾了。

康戟自討沒趣,今天亦然,便啜一口酒,沒話找話:“一塊死物有什麽意思,你真當幹爹是缺那點黃金?”

鳳曲道:“你是缺打開宮門的鑰匙。”

康戟一口酒含在嘴裏,沒料到他這麽直白,一時噴也不是咽也不是,只能幹瞪眼地看他:“……哼。”

鳳曲摸著荷包裏的硬物,嘆一聲:“但金書玉令哪有這麽大的神通。”

落在地方,這的確是皇權的象征;

可在朝都天極宮,人人都是天潢貴胄,個個都曾面見天顏。

金書玉令縱能開門,也得經過天子首肯。對康戟而言,至多算是應淮致留下聊以慰藉的物件,根本不算作用。

康戟被他戳破心思,惱羞成怒地揮手:“去去去,還要你來教幹爹?反正你已經幫忙除了十步宗,就算報了且去島的恩情,等你傷愈,愛去哪去哪,我不管你了。”

說到十步宗,鳳曲又不免神傷。

不過這份情緒不會在康戟面前表露,他聽著康戟嘴硬的宣言,還是不留情面地揭穿:“老祖和別意不在了,雲鏡生重傷,你也斷了一條手臂,就連秦鹿都傷了眼睛。沒有我,你們連朝都都進不去。”

康戟:“………”

康戟:“你怎麽越來越像你娘!”

“嗯,不像幹爹就好。”

“你再讓酒泡上幾天,看你像不像。”

鳳曲抽了抽眉頭,看一眼酒碗:“也沒有特別愛喝。”

康戟冷笑著換了話題:“你讓我打聽的那個小姑娘有消息了。”

鳳曲一怔,猛地擡起了頭:“如何?”

康戟說的是映珠。

是被他拒絕了同去島上,最後卻被扶搖劍貫穿身體的映珠。

鳳曲一直都記得半年前的一幕。

那是墜崖前的瞬間,他眼前是商吹玉受傷的手指,和一團小小的影子。

後來康戟告訴他:

商瑤留下的《抱琴來》可以慰t撫“神恩”,商別意早便抄給了且去島,而傾五岳將之交給了吹玉;

自己果真失控,吹玉也依言撫琴,可惜他的琴畢竟不是“九天遺音”,雖有效用,卻來得太慢。

失控的鳳曲循音殺去,千鈞一發的時刻,正是映珠舍身撲開了商吹玉,才讓鳳曲不至於遺恨終生。

“你得謝謝別意。”康戟說,“這孩子走一步算十步,不管是《抱琴來》還是映珠,全都是他留給你的退身之策。”

鳳曲默然。

他也明白《抱琴來》的意義所在,渾噩中,他的確是被琴音喚醒,才有了和阿瑉後來的談話。

但他從未想過要把映珠卷進風波,更想不到柔弱的映珠,是怎樣爆發出足以從他劍下救走商吹玉的力量。

答案顯而易見,

蠱人。

鳳曲問:“……別意給她種了蠱嗎?是‘白虎’?”

康戟沈吟:“對了一半。”

“所以就是種蠱了。”

“商別意也好,我也好,從來不是什麽大善人,你難道不清楚?小姑娘願意為你拼命,我們樂見其成,就給她這個機會。”

鳳曲的拳頭緩緩握緊,失神半晌,他問:“………只是因為我在天香樓幫了她嗎?”

所以在玉城重逢的映珠才那麽奇怪。

她明明沒有武功,卻總是出現得恰是時機;

明明年紀尚幼,看向他的眼神卻已深沈而悲哀。

昔日還像驚弓之鳥,時刻謹慎小心的小姑娘,再見時卻對屍體、對血液、對戰爭毫無反應,平常得好像家常便飯。

可他那時只看到她自稱“我”而非“奴婢”,就以為自己真的拯救了她。

康戟說:“不用懷疑。除了你,還有誰會救她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們找到了她,她在宣州一戶官家幫廚,你的劍刺得沒那麽致命,她自己跑了,也是不想你醒來找她道歉。”

康戟一邊說,一邊有些心虛地打量鳳曲。

看出鳳曲極為不悅,康戟連忙找補:“我承認,種了蠱她頂多活到二三十歲,但繼續落在天香樓,那些女子又能好到哪兒去?而且種蠱的不止她一個,這結局對她算不錯了。”

鳳曲當然無法茍同。

但他不能責怪已經殫精竭慮的商別意,也不能責怪此刻全力安撫他的康戟,更不可能責怪最最無辜的映珠。思前想後,他又覺得能夠怪罪的只有自己。

阿瑉說得不錯,他要贖的罪一樁接著一樁。

阿瑉叫他不要和青娥一起,現在連累青娥昏睡不醒;

阿瑉叫他不要插手映珠的事,現在映珠淪為蠱人,一旦走漏風聲,就是眾矢之的;

阿瑉叫他不要成群結隊、不要一意孤行……

他一句都不肯聽,所以大家都因他而受傷,連阿瑉也終於杳無音訊。

康戟見他沈默,心中打鼓,試探著問:“鳳曲,你還在想映珠的事?”

鳳曲搖頭:“我在想今後怎麽辦。”

“能怎麽辦?這江湖十年內出不了第二個曲相和,用不著你提心吊膽。現在你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,除了有棲川野和那些閉關的老妖怪,誰能找你的麻煩。”

群英榜半年之間天翻地覆,康戟說來也很唏噓,“……龍椅上的那位始終是你的血親,看你現在記憶回來不少,要對親友拔劍哪有這麽容易。就像剛才說的那樣,莫憐遠已除,你就不欠我們什麽了。此後天高海闊,愛去哪去哪,你就清靜了。”

他就清靜了。

只要他下定決心和一切過往斷交,世上已沒有人能輕易找到他,就和歷史上眾多歸隱山林、不問世事的前輩一樣,天下動蕩愛恨情仇都可和他無關。

——但這份清靜的代價又是什麽呢?

至少這半年的清靜是用無數鮮血換來的。

是曲相和、莫憐遠、六合清和東海雲翁;

也是師父、是衣秋、是青娥、是別意……

說書先生提到的朝廷中人叫他不能不心驚。

如果天子這麽快就已重整旗鼓,有信心深入幽州向十方會、明燭宮和常山劍派等等宣戰,

那他下一次的清靜,又要用什麽去交易呢?

鳳曲長長地呼一口氣,無可奈何地看向康戟:“你的苦肉計奏效了,幹爹。朝都也好,天子也罷,都交給我吧。”

“……那,幹爹得帶你去見一個人。一個一直很想見你,但不能見你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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